前线报道：当了这么多年导游，突然感觉不会当了

  导游：老城里请紧跟我走，不要在商店前停留，我们没有时间购物。

客人：我们总要买些纪念品吧。

导游：不好意思，没时间。

客人：我们买很快的！

导游往店门口一站：要买从我身上踩过去吧！

……

最近，上面那则段子在重庆的旅游圈传得很热，尽管多少有点调侃的味道，但对于更多的导游和领队来说，当《旅游法》的阳光照进现实，刚刚过去的这28天里，接踵而至的，是日益紧缩的钱袋、摸着石头过河的集体生存模式及慎之又慎的工作状态。

整个导游界，有人干脆离场，有人选择转岗，而更多的人，则正站在十字路口，观望未来。晨报记者对话3位导游，谈谈新法实施后对他们工作带来的影响。

A

游客自费大堡礁无人敢接招

韦丽：30岁 从业：9年 身份：出境团领队

“很多人当了多年的导游，现在突然感觉不会当了。在泰国，游客想去大堡礁，不敢帮忙联系，就连街边的便利店，也不敢推荐店名，没人敢越雷池半步。”

《旅游法》实施意味着“超低团费＋购物”的旅行团模式走到了终点，原本隐性的购物支出不得不晒在阳光下，灰色地带无人再敢继续游走。

供职于重庆某大型旅行社的韦丽说，最近，在业界挺火的一桩事，是一位游客参团去国外旅行，想去看看凡尔赛宫这样的经典景点，但导游不接招。原因很简单，因为在合同里，凡尔赛宫属于自费项目，导游和旅行社都怕碰到“红线”，这一纠纷就发生在重庆。过去，游客主动购物、加景点，是导游们最乐于见到的，丰厚了收入。如今，禁令之下，导游无人愿碰这条“高压线”。

这个月，韦丽带团去了泰国普吉岛，有两件事令她感触颇深。“过去，我带团出境后，把游客交给导游，全程陪他们耍下来就是，但现在，又多了个任务：盯着当地导游，否则出了事，牵连的还是国内旅行社。”韦丽说，大堡礁浮潜，是不少重庆游客会选择的自费项目，口碑很好，含往返快艇费，价格是每人800元。这类自费项目，过去，提成是一种明规则，每个购物点拿多少，每个参与者分成多少都在账面上，导游、领队、旅行社按比例提成。“这次出团，五六个游客提出要自费去大堡礁，即便不要提成，我和导游也不敢接招，请示旅行社，得到的指示是拒绝，谁都不想去惹这个麻烦。”

在泰国接团的导游阿新，是名干了12年地接的泰国华裔，他向韦丽抱怨，“现在，感觉自己不会当导游了。”

按旅游法规定，被严格禁止的有三项：消费、购物点、自费项目。但游客主动提出要增加项目，也可以接受，前提是“需要全团游客百分之百签名同意”。韦丽说，这一限制让很多导游生怯。

“我们带的团，这次有23人，到了普吉后，游客说要买点零食。过去遇到这种情况，大巴车会在街边随意一刹车，让整团人随便去到类似于711的便利店，几分钟后再出发。但现在，大巴司机也变得格外谨慎。”在跟导游商量后，韦丽一路赔礼道歉，还是让司机把车开回了酒店，之后再让游客在附近购买。有游客咨询哪家店好，也不敢推荐。“我就给他们指了个大方向，让游客自己去选择。”

禁令一出，直接受影响的便是收入。“我的出场费，是200-300元一天，一个团带下来2000元左右。过去尽管游客购物后的返佣不如导游高，但也有一些，现在彻底是干的。”今年黄金周后，韦丽作了个对比，同样是黄金周7天，过去1个月下来，她和身边的导游、领队个个都是“万元户”，但今年这个黄金周，冲破了天也就7000多元。

B

逛着就把钱挣了的日子不复返

吴子华：32岁 从业：6年半 身份：持证导游

“过去，有人说游客逛着逛着就把东西买了，导游逛着逛着就把钱挣了，但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。现在，更像是站到了十字路口，摸着石头过河。”

新旅游法透着阳光，当这抹阳光照亮了以前旅游市场的灰色地带时，还真实地投影在了导游的钱包上，收入锐减，是很多导游如今共同面临的现实。

吴子华转行做导游是在2007年。一年后，北京奥运带动国内出游热，他也狠狠感受了一把导游“逛着逛着就把钱赚了”的好日子。也在那一年，他在江北购入一套100多平米的三居室，每月按揭2700元。

这样的月供，在吴子华看来没有多大压力。“要在以前，就算是上半年淡季不赚钱，但下半年旺季一来，有时候一个月两三万都没问题。”像他这样的资深导游，正常的年收入在10万元以上。

“前几年，我身边人脉广、胆子大的同行，有人干脆‘买团’出游。如果走云南、川西这几条线，很少有人不赚够了再回来，但风险大，也有人亏得一败涂地。”吴子华说，在2010年前，导游先交人头费、保证金，将整团人“买走”的情况不算新鲜，这样的团，实际上就是购物团。“负债”出团的导游们，在整个旅行线路中，会竭尽所能地诱导消费。

“最近几年，尽管这种情况在重庆几乎没有了，但好的导游们依旧赚钱，游客购物提成，30%的点子返佣，不是啥稀奇事。”

现在，购物这条警戒线已无人敢碰，返佣的收入算是被彻底叫停，加之团费上涨，自助出游剥离出不少游客资源，每个月能带出去的团少了。“对于绝大多数持证导游来说，旅游法的实施，不仅仅让我们变得格外谨慎，不敢越雷池半步，钱袋子更是被缩紧了。”

今年10月份以前，吴子华走的线路，旺季每月最多能出团4次，每次收入2000元以上。但这27天，尽管进入了秋季出游旺季，但他就带了两个团，没有购物返佣，收入累计在4000元左右。过去毫无压力的月供成了他最大的负担。

其实，很多导游跟吴子华一样，都用到了一个词“十字路口”，是否转行，还在徘徊中。但在这个十字路口上，吴子华的身边，已有不少朋友开始辞职离场，或计划转岗。

收入降了但谁都不敢当出头鸟

章晓岚：24岁 从业：2年半 身份：已由导游转岗旅行社策划

“我带团出去，严格来说，只能介绍基本景点，自费项目和购物点，提都不敢提。说实话，不如以前积极了，我身边辞职的人不少，我也转了岗，彻底告别导游业。”

9天前，章晓岚收到江北一家旅行社的通知，通过了策划职位的考核。干了两年半导游的小章，彻底告别了导游这一行，顺利转岗。她感觉很幸运，因为在过去的20多天里，太多辞职的同行都没能找到“下家”。

“重庆的情况和外地一样，导游分为兼职导游和全职导游。大多数导游是兼职，有业务时，合作的导游服务公司或旅行社会通知你。”小章干的也是兼职，收入计算很简单：没有基本工资，出场费市内100-200元/天，市外200-250元/天，外加游客购物提成，干得多、游客买得多，收入就多；而全职导游有基本工资，收入、带团数量则相对较稳定，但能签约旅行社做全职导游的人，极少。

《旅游法》实施之后，占到兼职导游收入半壁江山的购物提成没了，游客自费景点的提成也没了。导游的收入开始靠每天的出场补贴维持，“扣除淡季，和每月没有团带的日子，收入惨不忍睹。”

旅游法出来后，纷纷跳槽、辞职的，正是兼职导游。小章坦言，即便收入降了，导游圈子里谁都不敢去当“出头鸟”，宁愿不找钱，也不去做被枪打的先例，“可能这样说不太好，但我们都在等违法第一例，看看究竟处罚有多严。”

（文中导游皆为化名）

本组文/重庆晨报首席记者 王珊

新闻纵深>

导游转岗改行或将成趋势

据业界人士介绍，目前挂在重庆导游服务公司的兼职导游大约有六七千人，旅行社的全职导游全市不足两千。重庆高原国旅总经理李季桃坦言，年底导服人员转岗或改行可能会是一种趋势，特别是一些资深导游和兼职导游。

“以前，导游的收入主要靠出团日薪，加购物、景点返佣。但《旅游法》实施之后，现在各家旅行社的操作模式基本为‘一刀切’，导游佣金部分的收入被归零，最受冲击的是优秀导游。”李季桃称，在过去，佣金最高的，是一些讲解积极、服务质量高的导游，但现在，整个导游行业，表现出积极性疲软的趋势，高端导游收入锐减，可能转行；而一些人脉、能力不足的导游，也存在被市场淘汰的风险。

在不少旅行社老总们看来，现在，导游无论从业时间长短、优秀与否，他们的收入已无差别，大家都靠带团日薪吃饭。

对此，国内已有部分省市的旅行社已开始出招，借以留住一些优秀导游，在浙江省中旅已经和60多位导游签订了劳动合同，除了支付每月1470元的基本工资外，还将根据导游的不同星级和资质级别，给出不同的带团补贴。

专家说法>

导游业到了重新洗牌时

“旅游法落地，肯定会有一个市场和行业的适应期。现在看来，整个导游行业到了要重新洗牌的时候。”重庆大学旅游人才研究院院长龙勇说，从目前的状况看，《旅游法》暴露出导游行业此前薪资收入的不合理性，从业者佣金和回扣占了工资较大比例，这本身是不正常的。

大浪淘沙，谁能留到最后，肯定是专业素养高、有职业规划的从业者，但要留住这类导游，必须要导服公司和旅行社的转型配合。

“导游是旅游业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，但一直以来，旅行社的运作模式、资金运转方式，都缺乏对导游的培养和思考。”但《旅游法》带来的后续效应，势必要有一批职业化的导游，在返佣行为受约束时，由旅行社或导服公司出面，给其收入保障、职业前景，彼此不再是临时的经济组织关系，这样一来，导游的职业特征会改变，专业化水平将提高。

让导游重新回归本位，没有了消费担子，专心做服务，体现出职业素养，龙勇说，这也是学界看好新《旅游法》效应的因素之一。